小時候有一種情況讓我印象非常深刻。我和一群小朋友在玩,姊姊來告訴我:三哥說他聽到大哥說他聽到媽媽說你再不趕快回去,就要給你好看。
每次聽到這樣的話,都希望自己只是傳話人之一。也就是我可以很輕鬆的跟旁邊的人說:告訴小華,她姊姊說三哥說大哥說他聽到媽媽說要趕快回去。
在那一刻,我真希望自己不是小華。
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當然,我早已可以名正言順理直氣壯的當小華。隨著年齡增長,我們學到很多保護自己的技能,也不再輕易負擔別人情緒。我們愈來愈獨立,也愈來愈冷漠。
今天是向公司請病假的最後一天,無由來的依依不捨。翻看到年輕時在第一家銀行寫的日記:
12:23PM
終於把那些「再不完成就完蛋」的事情做完了,但心情並沒有比較輕鬆。
昨天接到一通CSR轉來的客訴。反正銀行什麼事都能讓客戶罵。這個盛氣凌人的女士數落的是我們的帳單。她說帳單式樣難看、標示不明且每月遲達。我很無奈的聽她咆哮。
「就拿剛剛你們小姐告訴我的$799的泰國燒來說,這是泰國的燒嗎?」
「很抱歉,我的確看到一筆$799的消費,明細是泰國燒,但我不清楚是不是泰國的燒」我說。
「喂小姐你很笨耶」她生氣了。「我在問到底是什麼字」
「好的,向您報告。泰是泰國的泰,燒是泰國燒的燒」
「喔!這樣我就知道了」她立刻掛了電話。
一個莫名的客訴電話。然而我檢視自己的情緒反應,似乎只要感覺到一點敵意,我便會自然而然的武裝起來,彷彿是一個全自動的機械戰警。雖然剛剛沒注意自己的表情,但我相信那一定是非常冷漠的。清楚的寫著:別想來欺負我。
別想來欺負我。這句話似乎是一句家喻戶曉的至理名言了。太陽從東邊昇起,潮來潮往,一年有四季,別想來欺負我。
年輕時很怕被欺負,我想這是源於對過往經驗的強烈反彈。我出生在不善表達的大家庭,印象中父母兄姐不曾擁抱過我,也不曾在我做對什麼事時為我開心,稱讚我好棒。如果我心情好哼著歌,還可能招致不解的白眼;若做錯事被母親責罵,想也知道不但不會有人幫我說話,反而還會順便跟著一起罵我幾句,反正我一定是不乖的。家人永遠對外人比自家人好,我常覺得媽媽給隔壁小琳的笑容比給我還多。
但我家真的如此冰冷無愛嗎?倒也不是。除夕夜吃團圓飯,一整桌家人圍爐又覺得幸福滿滿;暑假和哥哥們做塑膠花、各種手工,熱熱鬧鬧連鄰居也一起來玩。我家還有獨有的週六午餐,就是大鍋麵,裏面有泡麵白麵和各種蔬菜,全家都心滿意足吃上一碗公才夠。
我和姐姐以前關係很疏離,因為她從小討厭我,覺得我是專找她麻煩的小孩,她會和別人瞪著我說壞話,並且告訴別人:不要理她。
但我怎麼又記得,她在中學畢業後就到板橋半工半讀,有天看到她衣著漂亮的回家,她看我盯著她的手鍊,於是解下來說:「喜歡吧?送給你」
成長是和過去和解的過程。我一向覺得兒時得到的關愛太少,那是因為我需要很多很多愛。一路走來我逐漸有能力愛自己,因此可以活得愈來愈柔軟。如果你問我此生最好的時節,我一定說就是現在。
今天先到此為止,待後續。
真好!我還有我自己,以及佛法。